江南的梅雨天潮气能拧出水来黏糊糊地裹着皮肤也浸透了这座年久失修的老宅。
林晚披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沉重木门。
堂屋里光线昏昧姑母就躺在那张挂着灰旧蚊帐的雕花木床上气息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小晚……” 姑母枯槁的手从薄被里伸出冰凉得吓人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却大得惊人。
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她里面是某种林晚从未见过的、几乎要裂眶而出的恐惧。
“阁楼……阁楼上那东西……千万别……千万别打开!看……都不要看!” 那嘶哑的声音刮擦着林晚的耳膜带着一种临终前极致的惊惶。
她心头一跳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反手握住姑母冰凉的手轻声安抚:“我知道姑母您放心我不碰。
” 似乎是得到了这句保证姑母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去眼中的惊惧涣散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白。
手无力地垂落。
葬礼简单而冷清。
姑母一生未婚性子孤拐与邻里来往甚少。
送走最后几个远亲老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晚一个人以及窗外淅淅沥沥、永无止境般的雨声。
她是写恐怖小说的靠编织那些光怪陆离的惊悚故事谋生。
姑母的警告连同那萦绕在老宅里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非但没有吓住她反而像一根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她那颗习惯于在黑暗中寻觅灵感的心。
阁楼上的东西?传家宝? 这几个字眼在她脑海里盘旋混合着姑母临终时那双恐惧至极的眼睛发酵成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她知道不该好奇心能害死猫更能害死人这是她笔下无数角色用生命验证过的真理。
但她是林晚她的职业就是探究未知哪怕那未知通向地狱。
第三天下午雨暂时停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屋檐。
林晚踩着吱嘎作响、落满灰尘的木梯第一次登上了阁楼。
阁楼低矮光线几乎被隔绝在外只有几缕从瓦片缝隙漏进来的微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糜。
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轻咳了一声。
眼睛在昏暗中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阁楼中央蒙着一大块厚重的、同样积满灰尘的黑布。
那黑布覆盖下的轮廓方正狭长……像一口箱子又或者……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空气在这里似乎都凝滞了带着重量压得人胸口发闷。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抓住了黑布粗糙的边缘猛地一扯。
灰尘簌簌而下迷蒙了视线。
待尘埃稍定那东西完整地暴露在她眼前。
是一具棺材。
一具极其古旧样式奇特的棺材。
木质黝黑看不出原本的材质但吸引她全部目光的是棺材的四壁——它们并非木质而是四面打磨得略显模糊的古镜。
镜面不是现代玻璃的清澈而是某种泛着青灰色泽的铜镜或更为古老的材质映照出的影像扭曲而朦胧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这就是姑母严令禁止她触碰的传家宝?一具……镜棺? 林晚绕着它慢慢走了一圈。
镜棺静静地躺在那里死寂沉默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吸力。
她凑近一面镜壁想看清那模糊镜面中自己的倒影。
影子被拉长、扭曲面容模糊不清但就在那一片混沌的青色之后她似乎……看到了别的什么。
不是她一个人。
在那层层叠叠、扭曲晃动的光影深处隐约有无数晃动的人影。
它们拥挤在一起无声地挣扎像是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又像是沉在水底即将溺毙的亡魂。
密密麻麻填满了镜面的每一寸空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炸起她全身的汗毛。
她猛地直起身后退一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是错觉吗?光线太暗镜子太旧影像重叠? 她强迫自己冷静她是写恐怖小说的想象力丰富是职业通病。
可刚才那一瞥间的惊悚感太过真实那镜中深处的攒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用那块黑布重新盖好这邪门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下阁楼锁死门再也不上来。
但她没有。
职业性的探究欲以及对那种极致恐惧体验的渴望——这或许是她下一本书绝佳的素材——最终战胜了那点本能的警兆。
她做了一个后来无数次在噩梦中后悔的决定。
她找来工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具沉重异常的镜棺一步一步艰难地从狭窄的阁楼挪到了二楼一间闲置的卧室。
棺材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仿佛砸在了她的心口上。
夜幕彻底笼罩了老宅。
没有了城市的霓虹干扰乡下的夜黑得纯粹浓得化不开。
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窗棂窸窸窣窣。
林晚躺在隔壁卧室的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脑海里全是那镜棺模糊的镜面以及其中影影绰绰的人影。
老宅的每一个细微声响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木梁因为潮湿发出的轻微收缩声老鼠在墙洞里跑过的窸窣还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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